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
蓬莱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又清发。
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
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唐】李白《宣州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
【作者名片】李白(701——762),字太白,号青莲居士。是屈原之后最具个性特色、最伟大的浪漫主义诗人,有“诗仙”之美誉,与杜甫并称“李杜”。其诗以抒情为主,风格雄奇豪放,想像丰富,语言流转自然,音律和谐多变,存世诗文千余篇,有《李太白集》三十卷。
这是一首饯别抒怀诗,历来以感情慷慨激昂,热烈奔放,结构奇特变幻而脍炙人口。诗题一作《陪侍御叔华登楼歌》,是唐代伟大诗人在宣城期间与秘书省校书郎李云相遇并同登谢朓楼时所作。
弃我而去的昨天,已不可挽留;扰乱我心绪的今天,使我极为烦忧。万里长风吹送南归的鸿雁,面对此景,正可以登上高楼开怀畅饮。你的文章就像汉代文学作品一般刚健清新。而我的诗风,也像谢朓那样清新秀丽。我们都满怀豪情逸兴,飞跃的神思像要腾空而上高高的青天,去摘取那皎洁的明月。好像抽出宝刀去砍流水一样,水不但没有被斩断,反而流得更湍急了。我举起酒杯痛饮,本想借酒消去烦忧,结果反倒愁上加愁。啊!人生在世竟然如此不称心如意,还不如明天披散了头发,乘一只小舟在江湖之上自在地漂流(退隐江湖)罢了。
谢朓楼,是南齐著名诗人谢朓任宣城太守时所建,又称北楼、谢公楼。发端既不写楼,更不叙别,而是陡起壁立,直抒郁结。
“昨日之日”与“今日之日”,是指许许多多个弃我而去的“昨日”和接踵而至的“今日”。既蕴含了“功业莫从就,岁光屡奔迫”的精神苦闷,也融铸着诗人对污浊的政治现实的感受。这破空而来的发端,重叠复沓的语言,以及一气鼓荡、长达十一字的句式,都极生动形象地显示出诗人郁结之深、忧愤之烈、心绪之乱,以及一触即发、发则不可抑止的感情状态。
三、四两句突作转折,展现出一幅壮阔明朗的万里秋空画图,也展示出诗人豪迈阔大的胸襟。对着寥廓明净的秋空,遥望万里长风吹送鸿雁的壮美景色,不由得激起酣饮高楼的豪情逸兴,从极端苦闷忽然转到朗爽壮阔的境界,仿佛变化无端,不可思议。
五、六两句承高楼饯别分写主客双方。用“蓬莱文章建安骨”赞美李云的文章风格刚健遒劲;则以“小谢”(即谢朓)自比,说自己的诗像谢朓那样,具有清新秀发的风格。这两句自然地关合了题目中的谢朓楼和校书。
七、八两句笔酣墨饱,淋漓尽致,就“酣高楼”,进一步渲染双方的意兴,说彼此都怀有豪情逸兴、雄心壮志,酒酣兴发,更是飘然欲飞,想登上青天揽取明月。这两句把面对“长风万里送秋雁”的境界所激起的昂扬情绪推向最高潮,仿佛现实中一切黑暗污浊都已一扫而光,心头的一切烦忧都已抛到九霄云外。
九、十两句一个突兀的转折,比喻奇特而富于独创性,自然贴切而富于生活气息。谢朓楼前,终年长流的宛溪水,不尽的流水与无穷的烦忧之间,本就极易产生联想,因而自然地由排遣烦忧的强烈愿望中引发出“抽刀断水”“举杯销愁”的意念,力图摆脱精神苦闷的要求,生动地显示出与沉溺于苦闷而不能自拔者的明显区别。末尾两句“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虽不免有些消极,甚至包含着逃避现实的成分,但当时所处的时代和社会现实,决定了他不可能找到更好的出路。
然而,尽管李白经受着精神苦闷的重压,但他并没有因此放弃对进步理想的追求,既不屈服于环境的压抑,也不屈服于内心的重压。诗中虽极写自己怀才不遇的烦忧苦闷,却并不阴郁低沉,仍然贯注豪迈慷慨的情怀。“长风”二句,“俱怀”二句,更象是在悲怆的乐曲中奏出高昂乐观的音调,在黑暗的云层中露出灿烂明丽的霞光。“抽刀”二句,也在抒写强烈苦闷的同时表现出倔强的性格。因此,全诗给人的感觉不是阴郁绝望,而是忧愤苦闷中显现出豪迈雄放的气概。
这首诗九十二字,如歌如诉。诗人感怀万端,既满怀豪情逸兴,又时时掩抑不住郁闷和不平,感情回复跌宕,一波三折,表达了自己遗世高蹈的豪迈情怀。所蕴含的强烈情感,如奔腾的江河起伏涨落,瞬息万变,波澜迭起;语言明朗,似脱口而出;音调激越高昂,又与章法腾挪跌宕、跳跃发展完美结合,达到了豪放与自然和谐统一的境界。
【名句品读】“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万里长风吹送南归的鸿雁,面对此景,正可以登上高楼开怀畅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