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仙女,为了年终奖,下凡经历情苦。
不痛彻心扉,不能回来。
我说,这有啥?
不就后妈陷害,掏心挖眼,继妹插足,患癌入狱吗?
隔壁部门仙女对我微微一笑。
「你呀,还是太年轻。」
1
我出生了。
睁不开眼,只能听到微弱急促的喘气声。
「带把的不?」
「还有脸问呢,我老姚家的根就要断在你这儿了!」
我被扔进滚烫的开水里。
疼痛如闪电般窜向脑仁,眼前白光大亮。
我不难过。
我祝你俩这鳖孙,
下次丕定。
2
第二世还在农村,但这妈厉害。
月子里就折腾着编渔网卖钱,一张卖十块,她能赚三块。
婆婆不买奶粉。
妈就托人买中药,吃了,自己喂我。
「怪我,不如姚家老太太,养儿子不听话!」
婆婆拖着哭腔说:
「姚家老太太去年溺了孙女,今年儿子就来了。」
我妈冲出去,叉起胳膊,和婆婆吵架。
然而我妈到底是体弱,当晚揉着太阳穴,早早睡了。
黑暗中,奶奶手里的银针亮得很好看。
她尖着嘴。
「妮子啊,俺们乡下人穷,养不起丫头,我帮你投到好人家去。」
「下辈子别姓王啊。」
颅顶一阵锐痛。
「姚家媳妇说了,她梦到姑娘投成市长侄女了呢!」
我不难过。
下辈子别让我遇到那俩老太太。
遇到了,我一手一个掐死。
阿兹卡班警告也不好使。
3
这次我投生在小县城,因为爸妈都是普通工人,所以没有兄弟姐妹。
他们对我很好,每年生日都有蛋糕。
但是十一岁这年,没有生日蛋糕。
爸爸每天起的很晚,什么都不干,眼皮却忽然耷拉下来。
脸上没有肉,脸皮空空地耷拉在骨头上。
「其实工厂转手了,有一个技术骨干的职位,由老沈头定···」
妈妈将牙咬得咯咯响,一拍大腿,「成!豁出去了!为了女儿!」
爸爸的目光闪了闪,「你答应的啊。」
妈妈摸了摸眼泪,低头把褶皱的裙边扯平,却又滴下来更多眼泪。
爸爸牵我出去,说要带我出去玩。
我又踢又打,「不能让人欺负妈妈!」
爸爸剧烈地笑,「诶,乖女儿,帮爸爸个忙,帮爸爸个忙。」
爸爸给我买了蛋糕,要我帮忙给沈爷爷讲笑话。
结果我没开口他就笑了。
他说:「小李,咱厂子里有姑娘的多了,就你来,早看出你和别人不一样。」
我不难过。
妈妈下半辈子有吃有喝。
4
比较遗憾的是,每次投胎都不在一个地方。
没办法开个大,把所有仇人一波带走。
第四世我投胎在省会城市
爸妈是个体户,生完我又生了个弟弟。
「以后让弟弟保护你。」
恰好赶上互联网崛起,我家旁边盖了栋楼,据说是个IT大厂。
待遇挺好,还把爸妈的早餐铺子也招了进去,给员工做饭。
爸妈收入稳定,风吹不着日晒不到。
「这下好,姑娘也上得起大学了。」
我妈高高兴兴地摸我脑袋。
「不至于被说傍男人吃饭。」
我爸皱眉,「我妈就说了一回,你怎么记这么多年。」
高考时,我请求天界支援。
天界说,小问题,自己克服一下。
我克服得不太好,考了个三本。
上学的时候,实在熬不下去了,谈对象。
谈了分,分了谈,还是没有心碎的感觉。
和不知道第几任从电影院出来,
忽然从手机上看到沈老头被抓的新闻。
男朋友凑过来看了一眼。
「啊,还强迫过十一岁的李姓女孩?」
他一撇嘴。
「女孩早熟,十一岁什么都懂了,肯定是看他有钱,也怪他爸,这么不检点的女孩,为什么不趁早打两顿?」
我激动得热泪盈眶。
这么渣,一定能让我痛彻心扉。
太好了,我非他不嫁。
结。
结婚了。
不过我怀疑,恶毒女配真的需要豁上半条命整我吗?
这男的不出彩礼就没女人愿意多看一眼啊?
就在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
一耳光劈面跺了下来。
「烂|裤|裆!」
我被推倒在地,这个角度看,一米六八的他格外高大。
「你是不是跟别人睡过?我花十八万从高家买你,你就是我家的人了!」
拳头雨点般落下来。
「你为什么坐他的车?要不是为彩礼,我也买上车了!」
「你今天拜金,我要是不给你个教训,明天你吃了大亏,还要来怪我呢!」
他抓住我的头发,把头往地上砸。
我被他关进卧室。
不过是一楼,我连夜跑出来。
我妈气得双目通红,抄起刀就要往外冲。
我爸一把抱住她。
「新的法律出来了···现在离婚彩礼一分拿不到,没彩礼,···儿子怎么结婚?」
我妈不听。
我爸开始劝,然后打。
我妈双手抱头,蜷缩成一团嗷嗷叫,还是不松口。
「别打了,我回去。」
这次,我活了二十四岁。
我不难过。
因为妈妈不再挨打了。
可是妈妈哭了。
5
和我关系最好的仙女剧透。
这辈子,我一定透彻心扉。
我也觉得。
这辈子我是市长侄女。
爸爸是温和善良的副研究员,唯一爱好是家属院打乒乓球,
妈妈是下得厅堂的高校教师,和睦妯娌孝顺公婆,
父母恩爱,又只有我一个女儿。
我想,这辈子总该霸道总裁爱上我了吧?
可是我等啊等啊,别说痛彻心扉了。
同学都离我三尺远,怕咳嗽声儿大了吓着我,被我哥暴打。
我怀疑自己拿了甜宠文剧本。
直到十六岁那年。
「诶,我妈刚做完手术,身体不好,你去照顾下。」
我爸搭着门把手,弯身穿鞋。
「你妈妈想看我么?」
看我爸的表情,他似乎没听到。
他掰了掰门把手。
「这门把手是不是坏啦?你得空找师傅修修。」
我妈啪的合上电脑,「最近年度政审,我正要填表。」
我爸半边身子已经窜了出去,「我们全家清清白白,多好填啊。」
话音未落就带上了门。
楼道里传来乒乓球当当叮叮的声音。
我妈盯着门,「哼···你家,自己侄子做的事···」
她没说完,揉揉太阳穴起身。
「乖乖,我给奶奶做点粥送过去,剩下的你当晚饭吃,好不好?」
我说:「妈妈,我也去吧,奶奶见我一定高兴。」
妈妈嘴角往下一撇,随即恢复了往日的温和。
还是嘲讽还留在声音里。
她说:「不过你得早点回来,别被你哥带坏了。」
妈妈先走了,去给奶奶买见面礼。
我打电话请来开锁师傅。
等我爸问起,我就说是妈妈找人修的。
我蛮喜欢这个爸爸,可能是因为前几个太糟糕了。
他对妈妈特别好,从没红过脸,他说工人才打老婆。
爸爸对妈妈这么好,又随便给钱,还从不乱搞男女关系。
即使婆媳关系难缠一点,也不是什么大事。
——
「你带这么多,让别人看到,还说我儿子贪了。黄泥涂裤当,不是屎也是屎。」
奶奶懒洋洋地卧在病床上,
像棺材里的慈溪。
妈妈笑,「过年时,我去的匆忙,您还说我丢人呢。」
奶奶一掀眼皮,「这儿是这儿,那儿是那儿。」
妈妈不说话了。
我赶紧舀了碗粥,给奶奶递过去。
护工看到我,「哎呀,小姑娘长得真漂亮,不愧是祖孙!」
奶奶抿嘴笑,「随了我儿子,鼻子高,当初就劝她妈,别干了,再生个男孩,偏不愿意。」
我妈笑道,「别人家都只有一个女孩儿,乖乖长大了却有个弟弟,怎么回事呢?」
护工笑,「有弟弟好呀,我妈说,以后嫁人了,如果受气,弟弟护着我。」
奶奶大乐,「就是!就是!」
奶奶给护工塞了好多东西,「小姑娘,你哪里人呀?」
「县上的。」
奶奶点点头又摇摇头,「那里山水好,养姑娘···不过县上人到底没有农村人朴实。」
她笑眯眯,「城里人说娶媳妇娶老师,错了,为了工作孩子都不生!还是农村姑娘好!」
我很诧异。
因为上个月,奶奶亲口说,非师级以上干|部家庭出身、身家清白的女孩子,不能做孙媳妇。
可是这年头,仇富的人太多了,好多人造谣我哥强迫过一个女孩子。
护工被我奶奶逗得咯咯笑,临走握着手对我说:
「好羡慕你呀,我奶奶只疼我弟。」
我把她送走。
再回去,奶奶已经不是那副表情。
妈在一旁含着微笑,「你脾气差,又不懂事,一定要把奶奶吵坏了,快走快走。」
「急什么?又不让她干活,就看看我,累着她的眼睛了?」
奶奶舀起一勺粥。
「诶唷,谁煮的,要烫死我!」
我抢着说,「我煮的,我煮的。」
妈妈额角见汗,「你快走行不行啊!谁让你说话了!」
奶奶瘪着嘴笑,眼珠子滴溜溜转。
奶奶真是很老了,嘴角挂不住地往下撇,颧骨却翘起来。
有一种怪诞的恐怖,仿佛是两个人的脸拼成的。
她忽然吸了一大口气,呼扇鼻翼。
一大团鼻涕落进粥里。
昏黄浓稠,逐渐被热水化开,煮成半透明的黏雾。
「我老了,胃口小,谁煮的谁吃吧。」
我是死过几次的人了,懒得计较这种无赖行径。
奶奶跟上一句:「是不是嫌我呀?我就知道,城里的娘们儿嫌我,却不嫌我儿子的钱!我儿子为了给你赚钱,这个点还加班···我看这次的病,就是心疼儿子心疼出来的!」
我哄着她,让我妈出去倒了又怎么样?
「妈,你···」
话音未落。
我妈忽然抄起碗,抬头一饮而尽。
几乎是灌进腔子里的。
稀粥从她嘴角流下来,滴滴答答落在雪纺衬衣上。
在奶奶尖利的笑声中,妈妈放下碗。
对我剧烈地笑了一下。
——
爸爸还在打乒乓球。
路过的时候,我告诉他,妈妈还在奶奶那里。
「反正她那工作也轻松,我妈人又很好。」
我欲言又止。
回到家发现,灯坏了,黑蒙蒙的一团。
有细碎的嗡嗡声响,是苍蝇。
不确定在哪里,但一定在屋中。
我没在意,摸索着脱去鞋,没走两步,脚底被绊了一下。
混晦的世界颠倒了。
但还是混晦。
隆隆的黑影胀大,是一个人。
他走近我。
热气哄过来。
我忽然觉得恐怖电影里冰冷的女鬼并不恐怖。
是堂兄。
他压住我,嘴唇贴在我皮肤上。
舌头伸出来,用力压了一下,湿漉漉的。
他说:「我喝多了,不小心。」
可是只有笑意,
没有酒气。
————
堂兄很胖,我的盆骨轻微骨裂,在床上躺了两个多月。
据说我爸在伯父家大闹一场,伯父高血压直接住院。
即使奶奶一力主张低调: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还是有断断续续的谣言,后缀总是让人畅快:
该,官商勾结,早把小牲口抓进去不就没事啦?
欺人妻女,妻女人欺!
报应不爽!
————
我慢慢吃我妈削的苹果,看苹果皮卷卷地剥落。
「都怪我,这你以后怎么办呢?」
她妈妈抹眼泪。
「我也难过,我也哭呀!但是差不多还是要过日子,眼睛往前看,你不知道,我那个时候,——好多人被拉去堕胎,还不过来啦?」
抹了半天也没有眼泪。
「你们新一辈的就是不能吃苦。」
妈妈的嘴角一弯又立刻抿紧:
「你爸也怪自己,说要不是锁坏了,我也不会去找人修呀?」
「要是不找人修,怎么会放那小牲口一个人在那里?可他就是在外头玩,把这件事托了这么多天。」
「唔,」我笑,「妈,你婚后过得怎么样?」
「怎么样?怎么样你都知道!挨日子···不过我也只能想,农村里的女人大概更苦吧?更受婆婆气吧?也就熬过来了。」
我把苹果放在桌上,一只苍蝇飞过来。
太阳光斜斜照进来,把那只苍蝇照得金灿灿。
「那你为什么不离婚呢?」
「离婚?」
我妈睁大眼,露出个奇异的笑来。
「离婚···?先头想,无论如何,他是你爸;后来···后来,离婚可太便宜他们一家人了。」
我知道,自己可以回去了。
6
「除了打拳什么都不会。」
「就她那么丑,怎么会被骚扰啊?」
「肯定是她自己勾的。」
「父母的债,女儿还了也活该。」
「小藓铝就是这样的。」
「小藓铝···」
7
即将历劫的小仙女问我,被恶毒女配欺负了怎么办。
我笑了。
「你呀,还是太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