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印户口是什么意思_蓝印户口的往事

说起“蓝印户口”,我心中满是泪水。年逾古稀的徐师傅心潮澎湃。

徐师傅,外号徐木匠。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两次上我家,为我两个哥哥打结婚家具。因当时他是远郊农民,那些日子,他吃住在我家,彼此熟悉,至今仍保持着往来。

这里我记录下他曾说起、触动其一生的“蓝印户口”往事。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国家对城区落户政策有所松动,部分地区推出“蓝印户口”政策。作为一种介于正式户口与暂住户口之间的户籍,因公安机关加盖的是蓝色印章,故而称“蓝印户口”。

“蓝印户口”已基本退出历史舞台,但曾经的故事,让多少人沉重而难忘。

徐师傅在实行“蓝印户口”前一年,大约93、94年,花了四万多元钱,在城区买了一套五十来平米房屋。作为他所在村第一个在城里买房的人,当时算个“能人”。但,这也耗尽了徐师傅一家全部积蓄。事实上,若非徐师傅少年学艺,走南闯北揽活,仍在老家种地的话,他哪有那么多钱。

政府当时规定,有了“蓝印户口”就基本享受城市人的待遇。做城市人,这是多少代农民的期盼。政府规定,异乡人在有本地住房的前提下,买“蓝印户口”成年人每位五万元,未成年人每位三万元。因徐师傅在城里刚有自己的住房,符合基础条件,自然考虑买“蓝印户口”。但他、老婆和女儿三人全买的话,得十三万元。因徐师傅刚购了房,花完了积蓄,出不起这个钱。起初,徐师傅与老婆再三权衡,打算向两边爹妈各借一万元,自己再拼凑一万元,给上中学的女儿买“蓝印户口”。后经打听,“蓝印户口”得有一个成年人作户主。这样就逼着徐师傅必须买“一老一小”两个“蓝印户口”。但,钱呢。正如徐师傅所说,莫说无处可借,就算借来了,猴年马月才能还得清。

眼瞧着“蓝印户口”要泡汤了。此时,徐师傅年迈的岳父母从乡下赶来,俩老口气坚定:再借两万元给你们,无论如何要替外孙囡(徐的女儿)弄上“蓝印户口”。

有了岳父母的姿态,徐师傅的母亲(父亲此时已过世)也咬牙挤出八千元。徐师傅两边大人都是地道农民,这钱是他们一辈子一分钱一分钱,从牙缝里省下来,用于养老的血汗钱。徐师傅想拒绝,都不可能。让孙辈做城里人,是老人的全部希望!

买一个成年人“蓝印户口”的钱基本落实了,但谁买呢?徐师傅毫不犹豫对老婆说:我祖上都是农民,我这辈子就把农民做到底算了。老婆不答应:你是一家之主,你有了城里户口,我们的家才能算城里人。我一个妇女,仍然当农民有啥关系。

争执中,在房间做作业的女儿出来了,她泪眼汪汪:爸、妈,你们不要为我买‘蓝印户口’。我会好好读书,争取考上大学,毕业后能分到城市……

那一刻,徐师傅难过得低下头,觉着自己没法让妻儿过上好日子,是个不称职的爹、不合格的丈夫。

妻子则双眼浸满泪花,拉着女儿的手:乖囡,你只顾读书,户口事,你不要管,大人会弄好的。

女儿进屋后,徐师傅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泪水像断了线的珠珠,哗哗而下,他对妻子说:别争了,先买你的。等有钱了,再说。

徐师傅老婆拿到“蓝印户口”本那天,时而紧捂在胸口,时而小心翼翼捧在手上,看了一遍又一遍,喃喃自语:终于不会再有人说我们是“黑人”了。这一晚,她把“蓝印户口”本压在了枕头底下。

“黑人”,是那时城里一些人背地鄙视住在城市,却没有户口的人的脏话。

从那起,徐师傅更加拼命揽活、干活,还下决心戒掉了吸了二十来年的烟。但徐师傅入户干活时,有意在耳廓上夹一支烟,那是在暗示主人:我抽烟的。主人给徐师傅烟后,他又借口“做木工抽烟不安全”,把烟带回家,让他老婆卖了变现。

徐师傅的勤奋,更得益于手工艺活日益看涨的报酬,他还清了岳父母、母亲和师兄弟的借款,也有了再买一个“蓝印户口”的本钱。但此时,改革开放的深入,城乡差别的不断缩小,人们的思想解放,徐师傅觉着自己有没有城市户口,不再像以往那么重要了。再者,当时徐师傅如果有城市户籍,那就算是个体户了,就得向街道缴纳管理费。他是农民,则谁也管不了,不需要交这费那费。因而,徐师傅没再考虑为自己买“蓝印户口”的事。

十分不幸,2010年夏天,命运多舛的徐师傅老婆不幸患肺癌,发现时已到晚期。徐师傅百思不得其解,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这一现实。那年,他老婆才55岁呀。徐师傅只晓得吸烟的人可能会得肺癌,但妻子从不沾烟酒,40岁前又生活在山青水秀、空气清新的农村,怎么会得此恶疾呢。思来想去,一定是多年来被动吸了自己的“二手烟”、“三手烟”的缘故,那些日子,徐师傅痛苦到了极点。

在徐师傅老婆临终前,好心的医生提醒他,她估计就在这几天了,如果要按习俗操办丧事,赶紧趁她还有口气拉回家。因为病故在医院,只能直接送殡仪馆了。

徐师傅在女儿和女婿的帮助下,把老婆拉回了农村老家。昔日低矮的旧瓦房,已被徐师傅翻建成二层楼房。因平时很少回来,房子来不及打扫,徐师傅老婆就躺在客厅间。这天,徐师傅发现老婆嘴唇突然颤抖起来,努力想说什么。他赶紧俯下身,只听老婆喉咙咕噜咕噜声响,辩别不出她在讲什么。已为人母的徐师傅女儿耳朵紧贴她妈妈嘴边,好半天,女儿起身皱着眉头,对徐师傅说:妈妈好像在讲什么“户、户口”。

徐师傅明白,她是在说“蓝印户口”,在说我们家来之不易的“蓝印户口”,在说她为没能替我买上“蓝印户口”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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