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贞操带”,中文世界普罗大众的第一印象,大概是《玉蒲团之玉女宝鉴》里的奇异机械“贞操宝甲”,和徐锦江老师那张著名的猥琐脸。
稍有学识一点的人,很可能会追溯起“贞操带”压迫女性的野蛮本质:此物起源于中世纪欧洲,独占欲强的骑士们/暴君们,给老婆扣上锁闭私处只留前后俩排泄孔的锁具式内裤,然后出外掂花惹草打野食……
出人意料的是,这两种印象中,学问人的黑暗中世纪解释被证明是毫无实据,三俗电影里的科幻呈现反而更接近历史上曾普遍应用的真正实物,不过是用在男孩身上。
将“贞操带”追溯到中世纪的证据,不论文本证据、图片证据、还是实物证据,其实都是戏说与假造的产物。
被当作在“贞操带”十二世纪即出现的文本证据,实际文义几乎都是比喻修辞,不算真实的历史记载。12世纪的法国修士伯纳德的拉丁文著作中称“诚纯之处女,须首戴救赎之盔,口含真理之言……体穿贞操之束带”。同时代的法国吟游诗人唱的故事诗中也有类似比喻:王后与骑士封臣相恋,王后在骑士的衬衫打上只有自己才能解开的死结,骑士也在王后的腰带打上同样的死结。这些比喻被当作纪实记载,不亚于“煲仔饭是广东人吃孩子”的笑话。
欧洲关于“贞操带”最早的图像记录,来自于15世纪德国匠人康诺德·凯塞尔的图册汇编《武备概要》。和中国历史上类似的著作一样,凯塞尔既收录了当时的兵器、刑具,也收录了很多不靠谱的星象、玄学与臆造。而“佛罗伦斯贞操带”的图片,连凯塞尔自己都称“这是给本书调节气氛的玩笑”。
《武备概要》中的“佛罗伦斯贞操带”概念图
《武备概要》中的“中世纪潜水蛙人”幻想图
现今各博物馆中的古代贞操带实物,按英国博物馆业内人士的说法,“全世界没见过一件真的中世纪制造”。知名博物馆在1990年代测定过这些馆藏的实际制造时间,如法国中世纪博物馆中的16世纪“凯瑟琳·美地奇太后御用贞操带”,结果发现基本都是工业革命时代制造。
1996年后,大英博物馆将这件样本归入“赝品”类
“中世纪贞操带”的说法,在20世纪初就有很强力的质疑:“以中世纪的工艺水准,怎么可能制造符合条件的尖利金属器具,能长时间覆盖人体最脆弱且多垢的部位,而不造成极多的致死割伤、发炎溃疡?”
此问其实有现实背景,因为虽然中世纪匠人没做过贞操带,但19世纪的人们为了根除自慰疾病,在男孩子身上实验过各种富具想象力的贞操锁带类器械。
19世纪到20世纪初的欧美公众,认为青少年自渎是公共卫生层面上的瘟疫,能够致死。18、19世纪的医学界名人们纷纷给出各种医学判断。瑞士名医图梭称“精液是人体最重要的润滑油”,贸然泄漏必然令人百病丛生。美国国父之一、大陆军总军医本杰明·拉什在著作中称自己三年中收诊了四个“因自慰发疯”的男性患者,“自渎会让人患诸般恶疾:尿痛、小儿麻痹症、肺痨、腹泻、视力减退、眩晕、癫痫、疑病症、失忆、痴呆,最后死亡”。法国名医艾斯基诺在不止一本著作中坚称“自渎是疯狂、营养不良、失忆、愚痴的根源”,并且“此疫情在男性中远远更严重”。
当时的公众就这些观点得出了非常坚决的结论:万恶淫为首,自慰是一切社会不幸的主因之一,泯灭人性、摧毁文明社会的基石,远比战争、天花更可怕……其实现在百度“戒色吧”的戒邪淫内容大多沿袭当时的西洋人说法。
但19世纪的西洋人不但有想象力,更有执行力与黑科技创造力。为了防止青年自渎,各种发明井喷泉涌。玉米片和全麦粉饼干就是为了医治自渎与“精气耗散”而发明的食疗。自然,这种“食疗治本”见效甚难,不如“器具治标”立竿见影。
一个哈佛毕业的医生说:“自从知道玉米片是为了啥才发明的,逛超市时再也不能直视它了”
19世纪以降的发明家们在贞操带、贞操锁之类用具上花了很大心思,尤其是男用器具上,花样琳琅满目。因为防止女性自渎,只需要遮盖住私处。但是男性私处的不同构造,让技工们有了更多的设计空间,而且名医们说了,男孩既是社会的希望,也是易发病人群,必须更加上心。
1856年到1932年,美国专利局批准了32种反自渎装置的专利。在其中,不能让男孩手揣裤兜里偷偷动作的浅兜紧身裤已经算很低技术含量。贴合男性私处形状打造、将私处全部罩住的铁裆兜,成为社会上流行的、无钥匙不能开的男用“贞操带”。
1905年还有医生设计出男用“贞操带”改进型号,不遮覆整个裆部,只以配细小钥匙的精巧锁套盖住男根。
除此之外,还有各种千奇百怪的机械,花样翻新地防止男孩“不道德勃起”,创意之奇巧令人瞠目。
这些“贞操锁”类专利的代表作中,有分内外两圈、外圈有向内尖齿的“男根套环”。
有同时箍在私处与夹住私处毛发、穿戴者一有性冲动就会扯落自己体毛的“博登夹”
穿戴者勃起就会扯动响铃的“根钟”
穿戴者勃起就会拉动风扇的“清凉裤”
一旦勃起就会触电的穿戴式电击器。
还好1948年《金赛报告》面世,证实“92%美国男性与62%美国女性都有自渎经验”,而如此堕落的国度居然是世界第一富足的国家,在连续两次世界大战中挽救了世界。在这种铁证下,欧美公众逐渐摒弃了“自慰会毁灭世界”的谬论。不然按之前的技术创新速度,21世纪初很可能会出现“勃起时即刻通知家长”的反邪淫手机APP。
“贞操带”本是禁锢男孩欲望的近代器具,却被演义成压迫女性的中世纪发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