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兰导演基耶斯洛夫斯基执导的《维罗妮卡的双重生命》,中国观众更熟悉的译名是《两生花》。
这是一部典型的法国电影,浪漫、唯美,镜头被金黄色的滤镜赋予一层朦胧的光芒,昏黄和煦,仿佛从现实走入了另一个虚幻的世界,画面浓烈又悲凉,将宿命感和神秘唯美发挥到极致。
《两生花》讲述的是两个同样叫做维罗妮卡的女孩的故事。
她们一个在波兰,一个在巴黎,相隔千里,却有着同样的发色,同样的面孔。
并且,她们俩都有心脏病,同样喜欢音乐,都幼年失母,和父亲感情深厚。
更巧合的是,她们有同款唇膏,和一只用来颠倒看世界的玻璃球。
两个维罗妮卡从来没有见过面,却感觉心意相通,她们甚至可以彼此感知对方的存在。
电影中,有大量对应的镜头,如同一条无形的绳索,将两个女孩连在一起,“仿佛永远分离,却又终生相依。”
导演基耶斯洛夫斯基真是制造情绪的高手,双重镜头的推进下,很多人都一头雾水:这到底是两个女孩,抑或根本就是同一个女孩穿梭在两个不同的时空中?
这让我想起宫崎骏的动画片《猫的报恩》中的一句台词:我始终相信,在这个世界上,一定有另一个自己,在做着我不敢做的事情,在过着我想过的生活。
维罗妮卡问父亲:我总是感觉这个世界上还有另外一个我存在。
父亲坚定的回答她:一定会。
突然有一天,波兰的维罗妮卡在演唱高音时突发心脏病倒在舞台上死去。
此时,身在法国的薇罗尼卡原本正和男友云雨欢愉,无来由地一阵空虚难过袭来,“我感到莫名的忧伤,好象有人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
后来,她在整理在波兰拍的照片时,发现了一个与自己极为相似的女子(波兰的维罗妮卡)。
她恍然大悟:在这个世界上,自己原本不是孤单的一个人。
当她得知波兰的维罗妮卡已经死去的时候,她怅然若失,重新回到无尽的孤独中。
法国的维罗妮卡爱上了木偶表演师亚历山大。她被亚历山大手中那个身穿白纱的木偶女孩所触动。
木偶女孩折断了腿倒在舞台上的一刹那,我的心也忍不住一阵伤感,仿佛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
然而,导演并没有将伤感一宕到底,影片的最后,死去的木偶女孩化成绚烂的蝴蝶,从木匣中飞出。
翩然飞舞的蝴蝶,象征着维罗妮卡的破茧重生。只有勇敢的和过去的旧我告别,才能发现新的自我。
她将摆脱被控制和操纵的命运,从那个混沌茫然的女孩蜕变成如同蝴蝶般自由美好的女人。
在这个电影中,除了浪漫和唯美,让我感受最深的,就是维罗妮卡的孤独。
她的孤独,既来自于对宿命的无奈臣服,也来自于所处关系的束缚,更来自于对自身的认识不清。
这三重孤独,让整部电影都充满浓浓的伤感气息。
01
第一重孤独:命运的无常
命运是最不可思议的存在,让人绝望,也令人着迷。
波兰的维罗妮卡,外婆和母亲均死于心脏病,这也为影片中维罗妮卡的死埋下了伏笔。
面对宿命,她明知道自己不适合唱高音,但还是固执地坚持歌唱。在大雨中歌唱,在所有能够唱歌的时间、场合歌唱……直到有一天倒在舞台上。
维罗妮卡在唱高音时喜欢在手中拿一根鞋带。鞋带暗示着心电图曲线,当心电图变成一条直线时,生命也就走到了终点。
当维罗妮卡猝然死去的瞬间,鞋带也随之拉成了紧绷的状态,一个鲜活的生命离开了。
“生如夏花之绚烂,去似秋叶之精美。”导演基耶斯洛夫斯基让维罗妮卡以如此唯美决绝的方式,在世界上留下了自己的痕迹。
天地之大、命运无常,人不过是沧海一粟,如何能与之抗衡?
这是维罗妮卡的第一重孤独。
02
第二重孤独:关系的束缚
每个人都活在关系网中,维罗妮卡也是。
和父亲,虽然亲近,却有种淡淡的隔阂;和男友,即便在情欲的巅峰,依然感觉无法走进对方的内心。
后来,她又爱上了木偶师亚历山大,为了让对方更了解自己,她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拿出来,甚至包括身体。
木偶师亚历山大,表面上是在操纵着舞台,实际也暗示了他在操纵命运。
操纵者存在于每个人的生活中。也许是他代表爱的天使,比如父母亲人,总是以爱的名义让我们无法拒绝;
也许他是撒旦的化身,比如竞争对手、敌人,明刀明枪与自己作对。
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目的——控制我们。不管是出于爱,还是仅仅为了利用。
心理学家弗洛姆说过:只要观察一下人的决策现象,就可以发现人们错误地认为决定是他们自己做出的,而实际上却是屈从于传统、责任或明显的压力。
当一个人的所作所为是出于压力,而非心甘情愿,自然会生出不由自主的孤独感。
芸芸众生,关系熙熙攘攘,到底谁才真正理解自己?这是维罗妮卡的第二重孤独。
03
第三重孤独:自我认知的迷茫
导演基耶斯洛夫斯基说:《两生花》是一部女性电影。
女人总是比男人更敏感、更纯粹,更相信直觉,更注重内心的感应,这是女性独有的细腻和矛盾。
这不是弱点,而是天性。
二十多岁的女孩,感觉更加敏锐,更加渴望寻找生命中那些确切存在却无法言状的情愫,同时,也更执著。
因此,维罗妮卡一直在追问:世界上到底有没有另外一个自己?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将到哪里去?
这是困扰着很多人一生的命题,尤其是女性。
《两生花》中的两个维罗妮卡,让我想起《东邪西毒》中的慕容嫣和慕容燕。不仅欧阳锋分不清,连她们自己也分不清到底谁才是真正的自己。
但我还是下意识地写成了“她”,我一直认为两个慕容燕(嫣)其实是同一个女人。
《东邪西毒》中,导演王家卫借欧阳锋之口说出了答案:一个人受到挫折,或多或少会找个借口掩饰自己。其实慕容燕、慕容嫣,只不过同一个人的两个身份,在这两个身份后面,躲藏着一个受了伤的人。
对自我认知的迷茫、不了解自己到底是谁,这也许是一个人最深沉的孤独。
04
孤独,有解药吗?
《两生花》中,最让我感动的地方,不是浪漫唯美,不是爱情和亲情,而是影片最后,维罗妮卡终于明白:自己要找寻的不是爱人,也不是知己,而是一个真正的自己,那是内心依托的存在,也是任何一个独立个体毕生都在不断找寻的谜底。
人生最终的和解,是和真实的自己。
这才是对抗孤独的唯一解药。
古希腊奥利匹斯山的德尔菲神殿里有块石碑,上面刻着“认识你自己”,苏格拉底将其作为自己的哲学宣言和毕生所求。
但认识自己,从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心理学家埃里克森曾经提出著名的“人生八阶段”理论。他认为,人们在青春期的主要冲突是自我同一性和角色混乱的矛盾。这个阶段的主要任务是基于过去的生活经历,形成内在持续的统一感。
如果这种统一感顺利形成,就会顺利过渡到人生下一阶段——成年早期,去解决下一个关于亲密和孤独的冲突。
如果青春期内在的统一感没有形成,就会感觉内心撕裂,毕生都在寻寻觅觅另一半自己。
而只有自我统一性牢固的人,才能顺利开展亲密关系,将自己的统一性和他人的统一性融为一体,从而生出无尽的勇气,对抗人生的孤独,与外界建立更丰富、更深层的联系,感受大千世界的丰富多彩。
很明显,维罗妮卡在内心统一感这一阶段卡住了,生命的能量因此凝滞。无法和真正的自己深层链接,于是,维罗妮卡常常会突然无来由的落泪,在独孤的时候幻想另一个自己在做什么。
她的亲密关系也因此受阻。她总是无法深入的爱一个人、投入一段感情,毕竟,她连内在的自己还没有找到,如何能够去爱别人?
不断的外求,是因为不敢面对真实的自己。
影片中,导演基耶斯洛夫斯基借亚历山大之口写下这样一句话:每个人都有双重生命。
打破旧我、破茧重生,勇敢走出内心的条条框框,才能浴火涅槃,改写人生的剧本。
向外看,是你现在最不应该做的事。没有人能给你出主意,没有人能够帮助你。
只有一个唯一的方法,请你走向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