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端午节,几乎整个华人世界,包括受华夏文化影响较深的东南亚国家,都在自觉或者不自觉地纪念屈原。人们将纪念屈原的仪式,物化成一种人人爱吃的美食——粽子,和成千上万人共同参与、场面恢宏壮观的体育项目——赛龙舟,使一场庄严肃穆的祭祀活动充满了浪漫色彩。这应该正合了浪漫主义诗人屈原的心意吧。
在中华五千年的文明进程中,祭祀三皇五帝,那是对华夏共同祖先的一种礼拜,参与者主要是社会高层;对孔圣人的祭祀,主要集中在曲阜以及各地的文庙,参与者多为附庸风雅的文人骚客;此外,还有对家族高祖、远祖的宗庙祭祀等……而对屈原的祭祀却遍布全国各地,参与者芸芸众生,只要有江河,有村庄,到了端午节,遍野号子声,漫山粽子香。能够独享如此盛大祭祀礼仪的,只有著名爱国诗人、楚三闾大夫——屈原。屈原可谓千古传奇第一人。
屈原是2300多年前,春秋战国时期的楚国人。他出身贵族,学识渊博,善于辞令,曾任左徒、三闾大夫等职。他主张对外联齐抗秦,对内举贤授能,改革政治,变法图强,却累遭旧贵族势力诽谤、打击,被楚怀王疏运,遭楚顷襄王放逐。
屈原第一次被放逐是在楚怀王二十一年,在靳尚、子兰等旧贵族势力的造谣、诬陷之下,屈原被楚怀王赶出朝堂,放逐到偏远的汉北;楚顷襄王三年,屈原又因直言朝政,被放逐江南,永不录用。屈原前后两次被放逐,加起来有近二十年的时间,人生最美好的时光都在贬谪、放逐之中。
“上洞庭而下江”"(《哀郢》),“乘舲船上沅”,“朝发枉陼”,“夕宿辰阳”,“入溆浦”(《涉江》),“至今九年而不复”(《哀郢》)。从诗人的自述中,可以初步判定,屈原在以溆浦为原点的雪峰山区域内,停留的时间至少在九年以上。也正因为如此,在泸溪、沅陵、辰溪、溆浦等地,既有五月初五的小端年,更有五月十五,节日气氛更浓的大端午。当其他地方的端午节已经�旗息鼓时,沅水中游地区的端午节才刚刚开始,人们吃粽子、赛龙舟、走亲戚、喝米酒、唱傩戏、敬鬼神、放铁炮……五彩旌旗,锣鼓助威,唢呐煽情,年复一年,一场场祭祀屈原的节日将持续11天时间。
“宁赴湘流,葬于江鱼之腹中”(《渔父》),“既莫足与为美政兮,吾将从彭咸之所居”(《离骚》)。“赴湘流”,“从彭咸”,屈原在报国无门,万般无奈之下,早有效法先贤彭咸投水自沉的意愿。公元前283年五月五日,屈原在目睹楚国国势每况愈下,理想中的“美政”无法实现,怀着满腔哀怨和愤怒,抱石自投汨罗江,以死来表达对楚国旧贵族势力的强烈抗争。在屈原投江的现场,当地民众自发地用最快的速度划舟相救,却找不到屈原的踪迹,于是人们把饭团用树叶包裹投入江中,希望江中的鱼虾水怪不要去吃屈原的尸体。
原本每年的五月五日,是远古时人们祛病防疫的日子,人们在这一天挂菖蒲、插艾叶、喝雄黄酒、泼大蒜水,用来驱蛇虫、灭蚊蝇、防疫病、祛邪避灾。自从屈原抱石投江以后,人们在每年的五月初五都会自发地到江边赛龙舟、抛粽子以纪念屈原。久而久之,端午节也就演变成人们祭祀屈原的节日。正如唐代诗人文秀所吟:“节分端午自谁言,万古传闻为屈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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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纪念屈原,除了他高尚的人格情操、真挚的爱国热情和刚正不阿的抗争精神受到人们的尊敬之外,诗人屈原在诗歌艺术方面的成就,更加令人瞩目。西汉淮南王刘安,是中国最早对屈原及其《离骚》作出高度评价的思想家、文学家。西汉史学家司马迁的《屈原列传》,详细记载了屈原的生平事迹,以及《楚辞》主要作品的创作背景和所展示的意境,是后世研究屈原的主要依据。东汉文学家王逸在《楚辞章句》叙言中介绍 ,“屈原与楚同姓,仕于怀王,为三闾大夫……入则与王图议政事,决定嫌疑;出则监察群下,应对诸侯。谋行职修,王甚珍之。”基本上沿用了太史公对屈原的评价。
王逸对屈原作品的艺术造诣,更是极尽推崇溢美:“《离骚》之文,依《诗》取兴,引类譬谕,故善鸟香草,以配忠贞;恶禽臭物,以比谗佞;灵修美人,以媲于君;宓妃佚女,以譬贤臣;虬龙鸾风,以托君子;飘风云霓,以为小人……凡百君子,莫不慕其清高,嘉其文采,哀其不遇,而闵其志焉。”
屈原创作的“楚辞”有《离骚》、《九歌》、《天问》、《九章》等二十五篇。屈原的诗歌作品具有相当鲜明的个人风格:构思奇特,文辞华丽,天马行空,乘龙驾雾,上天入地,将现实生活、理想追求和神话传说,完美地结合在一起,从而表达作者无比崇高、无比美好的情感。
屈原在“楚辞”上的创作成就,成为一座艺术丰碑,后人只可仰望而难以超越。南朝刘勰在《文心雕龙·辩骚》中评价《楚辞》:“气往轹古,辞来切今,惊采绝艳,难以并能矣。”说《楚辞》的气概超越古人,屈原的辞藻横绝后世,其实,《诗经》、《楚辞》、《汉赋》、《唐诗》、《宋词》等,都是一个时代的符号,各自登上了一种文学体裁的顶峰,后世文人骚客是无法进入和超越那个时代的,因此也就很难超越那个时代的优秀作品。
后世的人们,还有很多对屈原以及《楚辞》评价的文章和诗篇。如李白“屈平词赋悬日月”,认为屈原虽然远去了,他的词赋却可与日月争光。杜甫的“窃攀屈宋宜方驾”。说屈原、宋玉的辞赋精彩绝伦,是千古诗人的不祧之祖。又如杜牧“郑袖娇娆酣似醉,屈原憔悴去如蓬”,叙述了郑袖得宠的妖娆之态,放肆得如同喝醉了酒,而尽忠为国的屈原,却身世飘零如随风而逝的蓬草,对屈原所受的不公正待遇,表达出深深的同情。
清嘉庆年间溆浦藉官员严如煜,专门写了一篇文章《论屈原》。他认为屈原品行清高,洁身自好,不同流合污,“举世皆醉,而我独醒,举世皆浊,而我独清”;忠于国家,忠于君王,几乎到了愚忠的地步,“俾天下后世知臣子之于君国,有如是”。文章指出《孟子·万章》分别将伯夷、伊尹、柳下惠、孔子列为圣人,都是因为他们在某个方面表现突出,如果屈原出生在孔孟之前,孟子也会把屈原列为圣人,那么屈原应该是圣之愚者也。
对于屈原的评说向来众说纷纭,各执一端,没有标准答案,也不需要标准答案;就如同再过一万年,人们也不能完全读懂《楚辞》,更不可能完全解答清楚《天问》一样。笔者认为,屈原的传奇和贡献,一切源自《楚辞》。《楚辞》之前,一部《诗经》将远古以来宫廷和民间所创作、流传的优秀诗篇,全部囊括其中,自此以后,高层交往引经据典,“不学《诗》,无以言”。之后的三百多年,诗歌创作归于沉寂,优秀的诗歌作品乏善可陈。《楚辞》较之中规中矩的《诗经》,绝对称得上是别开生面的另类。《楚辞》的诞生,打破了诗歌创作中几百年的沉闷,突破了《经》的禁锢,从此以后,诗人骚客们才有了大胆创作的空间。屈原的作品对后世文学创作的影响十分深远,如李白诗歌中“欲上青天揽明月”、“我欲攀龙见明主”、“黄河之水天上来”、“飞流直下三千尺”、“举手弄清浅,误攀织女机”等等,其浪漫与夸张,明显地打上了《离骚》的烙印。著名《楚辞》学家吴广平先生称:“屈原的出现,是中国诗坛一次辉煌的日出”。
屈原的爱国、爱民情怀,以及他为后世留下的不朽诗篇,正如屈原所写《涉江》所述:将“与天地兮比寿,与日月兮齐光!”